“父亲？”朱高燧站在那里犹豫，听说国子监出事了，心想这事儿多半又得自己去处理，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
“你先等等！”朱棣一手捋须，半靠在那里说道。

不多时，胡俨在太监引领下走到朱棣面前，行礼后拱手道：“陛下，恳请开除徐钦。今天是徐钦禁足两个月后的第一天来国子监读书，他不仅迟到，刚进校就打架，损坏了不少书籍和桌椅。”

另有一番，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先贤遗墨竟被损坏不少！这般狂妄至极，如此草率行事，何以称得上圣贤之后！恳请陛下让徐钦归家，还国子监一份宁静，使学生们得以专心求学。”

旁边听着的朱高燧几乎忍不住笑了，心想这小子今天怕是要倒霉了，竟敢讹自己的钱？

于是他拱手说道：“父亲，今早我往大舅府上，释迦保刚巧出门，而且，他见到我时，上来就要动手打我，后来我无奈，为了不耽误事，先求情无果，最后被释迦保讹走三百两银子才罢休。”

“放肆！目无王法，有辱圣贤！”朱棣一听，拍案而起，把朱高燧和胡俨都吓得跪倒在地。

---

朱棣突现怒意，令胡俨与朱高燧慌忙跪下。

朱棣背着手，在书房里急促地踱步，朱高燧他们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
片刻后，朱棣忽然指向胡俨说：“你回去国子监，所有参与斗殴的，每人鞭笞五下，所有损坏之物，核算价值后由众人分担赔偿。”

“啊……是！”胡俨一听，跪着拱手回话，随即想到什么，又道，“陛下，徐钦和定国公徐景昌已经离开国子监了，打了架便离开了。”

“国子监岂能随意出入？”朱棣瞪着胡俨，愤怒地质问。

“陛下，他们若想离开，我也拦不住，再说即便拦着，他们也能翻墙而出！”胡俨继续添油加醋。

朱棣背着手又绕了几圈，说道：“徐钦与徐景昌的惩处之事，你就先别管了，摊派下来的费用也不用算他们俩的，他们二人，朕另有处置。”

“是！”胡俨拱手回应。

朱棣挥挥手，胡俨行礼退下。

朱棣重新坐回龙椅，揉着额头，朱高燧也站了起来，弯腰对朱棣说道：“父亲，这事还需要查吗？释迦保肯定治不好病，估计还是大舅在撒谎。”

朱棣垂下手，目光锁定在朱高燧身上。

“爹？”朱高燧疑惑地注视着朱棣，朱棣恨不得给他一巴掌。不查清楚的话，怎么会知道是谁治好了徐辉祖？而能治好徐辉祖的医者，也许也能救他的皇后。这孩子是不是笨到家了？皇后病成那样，他竟无动于衷？

“爹？”见朱棣沉默不语，朱高燧又叫了一声。

朱棣压抑着内心的烦躁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：“你舅舅不会无缘无故说谎。要是到时候需要治病时，释迦保治不好，那对谁都没好处。不过这件事透着古怪，你去查个明白，立刻去！”

“这……是！”朱高燧听完后赶紧拱手，却又犹豫地问：“那释迦保打人的事呢？”

谁知朱棣突然暴跳起来吼道：“跟你娘的病比起来，打架算什么？即使解决了又能怎样？”

“是，是！爹，我这就去查！”朱高燧见朱棣如此震怒，不敢再停留，赶紧拱手告退。

朱棣坐在书房里，用手按住眉心，头痛欲裂。

他在思索，徐辉祖究竟想做什么？难道是想借这个机会重新获得自由？

若是愿意归顺倒是可以考虑放他出来，但以徐辉祖的性格，会这么做吗？

如果不归顺，自己还能让他出来吗？让他召集天下的兵马反叛自己？这种事，徐辉祖不但有胆量去做，也有能力做到。

这些年，他清理了朱允炆留下的那些官员，处死了不少建文旧臣，就是为了保住现在的位置。一旦失去权力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而朱高燧离开后，也只能继续去查清是谁治好了徐辉祖的病。先前那个替徐辉祖诊治的大夫也被问过，他说不是自己治好的，还觉得挺奇怪的。

这些年，再没有人踏足过徐辉祖的居所，自从他被禁闭后，无论何人，都不得靠近。能出入他府邸的，仅限于他的家人与下人，而这些仆役显然没有那个能力去探查什么。

“这该如何是好？”朱高燧边行边在心中反复思索。

与此同时，徐钦已至定国公府，被祖母谢氏拉着闲话家常，徐景昌和他的母亲沐氏在一旁陪着。

谈了一会儿，徐钦察觉到祖母刚见到自己时很开心，但聊了几句后，谢氏眉头又皱了起来，似乎有难言之隐。徐钦清楚这是为何，正打算开口劝慰时，却见祖母先开了口：

“释迦保，你实话告诉祖母，你爹究竟怎样了？莫要骗祖母，祖母最疼你了。”

说着，谢氏紧握住徐钦的手，眼中含泪，神情悲戚。她经历过丈夫徐达离世、儿子徐增寿遇害的痛苦，如今长子徐辉祖病情加重，女儿徐妙云也卧病在床，每一件事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。

“奶奶，您别担心，我今天来就是接您回去的，我爹已经好多了！”徐钦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祖母，不愿让她知道实情。

“小滑头，你还敢骗祖母！你以为祖母年迈眼花了吗？即便看不见，耳朵可一直灵光得很。你爹的病，祖母怎会不清楚？咳血的事，你就别瞒着了！”谢氏不信，轻轻拍了下徐钦的手以示不满。

“奶奶，孙儿怎敢欺骗您呢？我爹还特意让我来接您过去住几日，说很想念您，都已经一个月没见了。”徐钦继续装傻充愣地说道。

“当真？”谢氏一听，顿时眉开眼笑，随即转向沐氏询问。

然而，沐氏深知徐辉祖的病情不容乐观，此刻听到这话也是一头雾水。近一个月以来，她一直在尽力阻止谢氏前往徐辉祖府上探望。

“释迦保啊，婶婶一个人在家闷得很，有您母亲在身边，总算是有个可以说说话的人，所以我才让她继续住在府里。之前我还跟您母亲讲，大哥应该没什么大事，可她不信呢！”沐氏身为平西侯沐英的二女儿，出身名门，反应极快。既然徐钦这么说了，她自然顺着往下接。

“那好啊，那好啊，赶紧收拾东西，我们这就去大哥家住一阵子！”老太太一听这话，顿时高兴起来，立刻站起身来，打算让下人赶紧准备行李。

沐氏一脸担忧地站起来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徐钦，徐钦则笑着对沐氏说：“婶婶，一会儿咱们一块儿过去吧，您也好久没来我这儿坐了，我娘还念叨着您呢！”

“哎呀，这……好啊！娘，我也准备些礼物带上，释迦保，走，咱们去库房看看，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？”沐氏听了之后，心里更加纠结了，既欢喜又忧虑。欢喜的是徐辉祖可能真的没事了，忧虑的是他可能真的撑不住了，徐钦叫自己过去，应该是要自己好好照顾谢氏。

“行，奶奶，您快收拾吧，我去婶婶那里挑些东西。”徐钦知道沐氏还有话要问他。

不一会儿，徐钦和徐景昌陪着沐氏出了老太太的小院子，来到巷子里。沐氏急切地问徐钦：“你爹他到底咋样了？”

徐钦听完后，朝沐氏拱了拱手，笑着说：“婶婶，好了，真的好了，昨天还在府里追着我跑了一上午呢。”

“啊，真的好了？真的好了？”沐氏一听，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，紧接着眼泪就掉下来了。她知道不少事情，徐增寿临终前都跟沐氏交代过了，而且，徐增寿还把许多东西托付给沐氏保管。

很快，众人坐着马车去了徐辉祖的府邸。到达后，谢氏一下车就快步往里走，而徐辉祖听说母亲谢氏来了，也带着李氏他们到府门口迎接。看到谢氏进来，徐辉祖立刻跪下，谢氏开心地迎上去，一把抱住了徐辉祖，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。

谢家先前虽有所料，但见徐辉祖安然无恙时，仍是满心欢喜。

众人随后移步厅堂，底下仆役正将老太太的东西搬进府中。古时父母多与长子同居。

至黄昏时分，朱高燧仍未回宫报信，朱棣已等不及，加之皇后频频咳嗽，更令他焦虑不安。

回到御书房后，朱棣召来司礼监太监刘永诚，此人负责管理东厂。

“查明徐辉祖痊愈的真相！速速查清到底是谁治好了他！别对我说是他弟弟徐钦治好的，我不信！”朱棣对刘永诚语气严厉地下达指令。

“遵命！”刘永诚立即行礼，随后离去安排。

次日清晨，刘永诚带着调查结果来到刚起身的朱棣身旁，朱棣接过查看。

阅毕，眉头紧锁，似是确凿证据表明是徐钦治愈了徐辉祖。

朱棣转头凝视着刘永诚。

“皇上，调查结果便是这般。徐辉祖被囚禁后，再无外人到访，为他诊治的大夫这些年也就那几位，所以徐辉祖声称是徐钦治好他的，我们也只能认定是他所为。毕竟查不出具体是谁，若非徐辉祖府内之人，即便他隐瞒，我们也无从得知。”刘永诚拱手禀报。

朱棣拿过那张纸瞥了一眼，随即揉成团丢进炭火中。

“传令锦衣卫，将徐钦缉拿，投入诏狱！”朱棣冷声说道。

“啊……是！”刘永诚听罢，立刻拱手退下。

待朱棣用完早餐，朱高燧来访，他也收到了逮捕徐钦并关押诏狱的旨意，同样下达了命令，但他心中却暗自窃喜。这下朱高燧想着如何整治徐钦？若是朱棣下令处死，那他可要好好折磨这个家伙一番。

“父亲！”朱高燧步入书房，笑容满面地喊道。

“事情查得怎样？”朱棣抬眼看向朱高燧。

“呃，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徐钦治好的。”朱高燧一听便急忙汇报，说完又忍不住问，“父亲，那释迦保被擒之后，是不是该对他用刑逼供？”

朱棣闻言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朱高燧。

用刑？

要是真徐钦治好了徐辉祖怎么办？皇后不就没人救了吗？

朱高燧站在那儿，眼睛亮亮地望着朱棣，心中暗喜，想着一会儿要去诏狱，亲手收拾这小子，让他用刀砍自己，差点让自己丢了性命。

不仅讹了自己三百两银子，还在下属面前踢了自己一脚。

“父亲，您尽管放心，我一定能让他说出谁治好了大舅。”朱高燧见朱棣沉默，赶紧兴奋地保证。

朱棣实在不愿再看他一眼，闭着眼睛问：“若是释迦保真的治好了呢？”
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！父亲，您自己说，他有这个能力吗？”朱高燧下意识回答。

朱棣依旧闭着眼睛问：“要是万一呢？”

“万一？”朱高燧一怔。

朱棣此刻懒得再听他说下去，冷冷呵斥道：“滚出去！好好待着，不许碰他一根指头！”